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御花园的合欢树又开花了。

允礼站在池边，看着粉绒绒的花丝飘落在水面上，忽然想起那年她封后大典时，凤袍扫过青砖带起的细碎尘埃。十七年了，那抹明红依旧日日在他梦里徘徊。

“王爷，您的茶...”小太监战战兢兢捧着茶盏，不知为何主子每年六月初七都要在这偏僻角落站上半天。

允礼接过茶盏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――这是她当年赏给各府命妇的甜白釉，他偷偷藏了一只。

再次相见是在永寿宫外的夹道。

那时他刚赢了围猎，兴冲冲抱着白狐皮去找皇兄讨赏，却在转角撞见抱着琴的她。宫装素淡，发间只簪了支银蝴蝶，振翅欲飞的模样。

“十七弟莽撞了。”她退后两步行礼，耳坠子晃出细碎的光。

他呆站着忘了还礼，直到旁边的苏培盛咳嗽提醒。当晚王府画师被他催着改了七八稿，终究画不出她低头时颈后那一弯月牙似的弧度。

后来他便常去找皇兄请安，就盼着能遇到她。

次数多了，也确实遇上了几次，有时带些江南的新奇玩意，有时只是隔着宫女说些趣事。她总是含笑听着，偶尔被他逗得掩唇轻笑，眼里像落了星子。

“十七爷这般殷勤，莫不是看上永寿宫哪个宫女了？”有次皇兄打趣道。

他慌得打翻茶盏，余光瞥见她捏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。那晚他醉倒在书房，在宣纸上写了整夜的“墙头马上遥相顾，一见知君即断肠“。

先帝驾崩那日，他在灵堂外拦住一身缟素的她。

“太后...”他嗓子哑得厉害，“若有什么需要...”

“哀家很好。”她打断他，凤冠上的白珍珠随着摇头的动作轻颤，“王爷该去前殿陪皇上。”

他望着她挺直的背影，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雨天――他冒雨蹲守两时辰，只为接住她路过时被风吹落的绢帕。那方绣着山茶花的帕子至今锁在他贴身的香囊里，浸透了陈年的沉水香。

弘熙五年秋猎，允礼从马上摔了下来。

太医说箭伤不重，但王爷郁结于心，怕是...王妃哭着捧出个紫檀匣子，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多封未寄出的信，每封落款都是“俪贵妃芳鉴“。

太后亲自来探病时，他正昏沉着喊冷。恍惚有人往他怀里塞了个手炉，温度熟悉得让人心颤。

“十七弟。”他听见她叹息般的低语，“何苦...”

他用力睁开眼，看见她站在光影交界处，凤袍上的金线明明灭灭。就像那年牡丹丛中，他躲在假山后，看着她弯腰去嗅一朵魏紫，后颈露出一小截雪白的皮肤。

“娘娘...”他挣扎着去够她的袖角，“臣...”

她突然俯身，冰凉的护甲擦过他滚烫的额头：“睡吧。”

这是他们这辈子最近的距离。

窗外秋风扫落叶，一片合欢花瓣飘进来，落在他们之间的空隙里。允礼望着帐顶的蟠龙纹，想起《诗经》里那句“汉有游女，不可求思“。

终其一生，他都是那个站在池边，数着她裙角涟漪的少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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